灯下，我盯着祖母试图无动于衷的泪眼，心中燃烧的恨意将血泪一点点烘干――没人帮得了我，这血泪又淌给谁看呢？没意思……作弱者，最没意思。

如此慢慢数过三年，渐渐的，我学会如何面对七叔的无理取闹，脸上时刻挂着麻木不仁的微笑，和气又漂亮的面为我赚来雅量孝名――唯一难以按捺的，是每次德宣来看我的时刻。

能沉默，任祖母褪下我上被撕裂的丧服，遍的鳞伤被盐水洗着，疼痛牵连得我浑战栗――可这痛楚本及不上我将伤暴在人前的羞耻――我算哪门子长沙公？

从此铁下心，对七叔曲意奉承，他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再没什么可为难的了。只消挨到行过冠礼，被中正评为上品――最好能获得官阶去建康，那么一定能找到出路。这样想着，在心里一遍遍算计将来如何报复七叔，七叔种种匪夷所思的整治似乎也不再那么难捱。无论是在他家兵面前被鞭抽，还是被缚在院中他玩弹弓的靶子，甚至被扯着发钻他下，在最遭羞辱的时刻，我嘴角竟能抽搐出阴毒的笑。

“仁远……”德宣子一颤，凑近一步扯住我手腕。

德宣――我骑竹的年月总是我小兵的玩伴，他在昏黄夕阳中执着长竿的影，是锁住我幼时美好岁月的钥匙。因此，他也是我唯一想对之隐瞒自己境况的人。

我浑战栗的望着他，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可每次竭力心无波澜的仰看他，看他骑在骏上阳光灿烂的笑。他的甲胄、、剑矢，每一个细小的棱面都反出最刺眼的阳光；而我四肢纤弱的站在下，想起自己诸般委曲求全，无论形心志全都输给他，叫我怎能不自惭形秽――强烈的自卑使我对他一次比一次冷淡，他刚开始还以为我是了长沙公后骄矜傲慢，渐渐便得到风声，有一天忽然对我开口：“仁远，建威将军是不是对你不好？我以后常来看你，你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对我说。”

我，陶弘，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弱者。

他说这话时，两眼极认真的看着我，目光灼灼，却使草长莺飞的烂漫阳春霎时倒转成寒冬。他终于还是知了――从前一般大的两个男孩，一个了将军，另一个只能毫无尊严的捱着日子，当个只会奉承七叔的长沙王。自卑、羞惭、种种辛酸汇成倒春寒，我被刺骨的寒意扎透心肺，咬牙切齿冷笑还嘴：“我日子过得好好的，何须找你诉苦？就算告诉你，你也只能――听我说说罢了。”

孝满脱去丧服，我在十七岁这年成婚，由七叔安排，娶得是远房表妹湛氏。新妇内向羞涩，大婚之夜，我分明瞧出她闪躲眼神中的爱意，她却只晓得缩在寝衣中不敢回。我利用她的羞涩，也不多照

我一把推开他，嘿笑，于无人只把泪眼给他瞧见：“！我一个将门虎子，要你保护什么？我陶弘，不是弱者……”

堂下落樱如雨，阳光极烈的午后，黄澄澄樱草色的天空让人眼睛发酸。德宣直直盯住我，半天不说话，忽然他一把将我拽进怀里，贴在我耳边喃喃：“对不起，仁远……我不官军了，我带着叶家兵给你亲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