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瞧她一眼，眉紧锁。他人是走了，心却留下了。这是一回和她拌嘴，虽然被她呲达得够呛，认真说并不真恨她，两个人意见相左，反而有种平民的写实。爱她舍不得抛下她，他往胡同口走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自己回，舍不下面子。等她挽留，她那么犟，一点要来追他的意思也没有。为什么她以前奉承功夫一套一套的，现在偏使不出来？皇帝自己闷想了半天，很笃定的料她动了感情，要不然大可以阳奉阴违逗他开心，何必一字一句戳他肺子！

素以独爱胡思乱想，仔细权衡，她额涅的话说得没错，如果嫁给小公爷，她和皇帝的这份情就该撂开，否则对人家太不公平。刚才万岁爷这话伤人心了，让她嫁小公爷去，一点儿没有留恋的样子，可能是他不好说，也实在觉得棘手。既然到了这步，再痴缠也没意思。她还要脸要，世上没有爷们儿撒了手，女人死乞白赖缠着不放的理，真要那样她可太不值钱了。或许就这里打住，两不亏欠才是最好的。她是脑子犯了浑才想和皇帝有结果，什么结果还用说么！她妥协了，晋个答应位，成为他后的一员，受他长则十年短则几个月的爱。然后渐渐厌了，渐渐远了，发现得到之后不过如此，那她岂不是连人的尊严都没有了么！

正琢磨着，车停了一下，以为是遇了人多不好过去。她这里一脑门子官司，也没想那么多。谁知门上帘子被人撩了起来，打眼一看，原来是万岁爷中途拦了车。她一怔，忙直起了腰。想想先前的决定，咬住憋着没开口。

他上了车，辇车重又跑动起来。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他偷着觑她，她耷拉着眼并不看他。他有点气，但又不甘心。车里空间小，膝盖膝盖，他的手起先老实搁在自己上，颠了两下之后就跑到她上去了。

家里额涅哥哥嫂子齐送出门来，台阶下停了辆青油轿车，赶车的太监打千儿叫了声姑姑，“请姑姑上车吧，是时候回了。”

素以听了心里惘惘的，临走往西瞧，那灰墙青瓦像个牢，把她妹子的心紧紧锁住了。她也无话可说，素净脾气越来越古怪，她离家七年回来，明知她呆不上两个时辰就要走的，她连面都不一下，委实是心狠的。想去同她别，怕又要惹她砸东西，最后还是作罢了。

她心里生出离家的伤感，回在两个侄儿脸上各了一把，“要听额涅和玛嬷的话,下回姑爸回来给你们兔儿爷。”

养一辈子也没什么。要是包衣佃里有合适的，挑一个打着招赘的名号，外另给他们置宅置地也是可以的……你别她，各自惜各自的福就是了。”

素以扭过，把往边上撇了撇。他的手像粘住了似的，怎么都摆脱不掉。她终于拧起眉看了

两个娃娃声气答应了，千儿打得相当漂亮。往下一拜，“侄儿们记住了，请姑爸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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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絮絮说了几句，终于了别，太监响鞭一打，轿车直往前驶开来去。这车不甚华美，车辕架在走骡背上，走骡迈一步车厢就颠一下。颠的趟数多了，把人摇得昏脑胀。

素以笑着登了车，打帷子回了回手，“你们都回去吧，家里有什么事儿再捎信进来，我这一去不知要不要再等三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