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教导出来的人，说话自留着三分余地，点到即止就够了，不会直剌剌地戳到人面儿上去。小四心里明白，垂手应了个是，送走曾鲸后在衙门徘徊了好一阵儿，将到入夜时分才打定主意往廊坊胡同去。

小四随婆子进去，院儿里空空的，也不见珍熹的影。他茫然四下寻找，后一云般轻柔的分量依偎上来，抱着他的腰说：“你老躲着我，我以为你再也不见我了呢。”

“趁着我还没进，还有机会，你带上我，咱们逃吧！”她往前一步，繁复的点翠饰下，那明眸皓齿美得如同一幅丽的画。

曾鲸因他和月徊的关系，自然拿出好脸色来，和声：“西洲啊，各藩来的人都进了，如今只差南苑。皇上今儿问起，皇后娘娘那也预备见过了人，好一一拟定位分。你得了空上南苑王行辕问问郡主，什么时候能移驾。只要人进了，你的差事就算交了，督主有话留下，说即刻升小旗，底下那些番子也不好眼红。”

“我不想进去，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她的声线温柔，让他想起春天时候，农人家孵化出来的小鸡子儿，鹅黄色的，又漂亮又柔。

南苑王因是藩王，迁都之后进京朝贡不便，宪宗皇帝就在廊坊胡同指了一宅邸，作为宇文氏的行辕。珍熹格格进京后一直住在行辕里，住了有六七日了，决口不提要进的事儿。大概因为她的艳名已经结结实实传进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为显大度，并不急于促，但万事都有度，到底司礼监的人出面了，那宅邸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梁遇原本不大愿意过问别人的事，可又经不得她促，只得一径好，叹着气：“这也是为着你，就破一回例。否则闱里越乱，对司礼监越是有益。”

曾鲸啧了一声，“所以才让你劝郡主进，说动了也是大功一桩。”言罢端着茶盏笑了笑，“你们一路上总有些交情，你去劝说，比司礼监出强。南苑打发人进，也是盼着郡主得，皇上跟前能挣个脸，如今这么拖着……不是方儿。到底将来要在里，在皇后娘娘手底下过日子的，骄矜得过了，大家看着不好看相，对郡主将来晋位也没个益。”

小四听了，犹豫着说：“这趟差事不是我一个人经办，就我升了司小旗……”

于是一封飞鸽传书到了曾鲸手里，曾鲸接了令儿，立时出去了东厂胡同。东缉事厂虽说人手抽调了不少，但京里所剩人员也有七八千，进了衙门照旧是一派森然气象，和梁遇在时没什么两样。

南苑的规矩很严，门房传二门，垂花门再传里院门，等了会子才见人出来回话，说：“四爷，格格有请。”

月徊说：“我那天瞧着郡主叫小四那份温情，就知里不简单。你就别琢磨了，想辙让郡主进吧，只要把他们分开，这事儿就过去了。”

小四红了脸，慌忙解开她的手连退好几步，垂眼：“请格格自重。我今儿来，是替司礼监堂官传一句话，格格要是准备周全了，里这就打发人来接您进去……”

是事情不到那个地步，这么一来反倒给他们提了醒儿。况且多个人知情，不是什么好事。”

眼下是三档主事，曾鲸让他把人传来，等了会子才见小四急急赶到，见了他便揖手：“少监找我，有什么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