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回答的游诗人，果然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了。

这游诗人不知哪里来了力气，蓦然了起来，完好的左手和齐腕断掉的右手比划出一个弹七弦琴的姿势，居然唱起了一首乱七八糟的赞美歌。

“酒很‘美’？”它问。

恶魔觉得自己该停下了，再继续下去，恐怕有暴之忧。醉醺醺的游诗人背靠着树，险些落到地上。在恶魔活动着手腕尽快适应这个的时候，他开始自言自语。

不远传来人类的歌声，他们的嗓音高高低低，合成某种奇特的节奏。弹拨乐被奏响，真不可思议，明明只是几弦的震动，为什么会产生好似魔力震的韵律？那些弱小的生物跑来跑去，蹦蹦，像在进行什么仪式，这其中却没有任何神明或恶魔参与，他们只是在取悦自己。篝火的光辉映照在他们完好或残缺、健康或伤痕累累的上，映照在

“赞美我们的月亮！银色的月光就像你的眼睛！赞美我们的太阳！埃瑞安的太阳就像你的笑容！”他扯着嗓子唱。

“美？”它生涩地复述这个被重复了很多次的词语。

“美，美丽，美味，美好。”他摇晃脑地说，“啊，美丽的姑娘，洁白的肤，鲜红的嘴，丰盈的脯，声音甜如蜜，笑容像陈酒一样……”

“酒当然美啦，让人高兴的东西都很美。”他说，带着莫名的忧伤，“舞步很美，歌声很美，太阳很美，月亮也很美……被魔灾毁掉前的一切，都很美。”

恶魔望向天边。

倘若这里是深渊，任何一枚紫色太阳都能刺瞎主物质位面生物的眼睛，当它们一起出现，弱小魔物的肤都可能被得焦黑冒泡。深渊相当于月亮的东西被称作暴君之眼，这残暴的眼睛不幸睁开的时候，被它注视的土地都会成片冻结。黄眼睛的恶魔从未好好观察过暴君之眼，哪个魔物能到呢？大恶魔或许还有那个闲心，它们唾弃再也奈何不了它们的月亮，偶尔将蝼蚁踩踏在月光之下，看它们冻成碎片。

深渊之月的阴影要是来到了近，所有力量不够的魔物只有拼命躲藏。不能在月亮到来前找到靠近熔岩的区域的话，它们能的事便唯有相互厮杀，躲进血种魔物的尸内，指望这点缓冲能支撑到月光离开。如今的恶魔穿着人类躯壳站在大地上，它仰视着主物质位面的月光，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云层散开了一点，早早升起的月亮从云层隙中冒出来，苍白而温柔。啊，原来已经快到晚上了。

“可怜的维克多，你撞坏脑袋了吗？”游诗人大笑起来。

语言，旁听与吞噬灵魂让恶魔对通用语稍有了解，但要完全理解掌握，显然还有不远的距离。

恶魔语中并没有这个词汇，相似的意思也很难找到。你怎么能指望深渊的居民在每天的艰难求生中挤出培养美学水平的时间来呢？它的发音严重地打着卷儿，仿佛有一条捋不直的――废话，它自己的不仅柔还分叉。喝醉了的游诗人没听出端倪，他只是了个鬼脸，怪叫：“不是吧，我的通用语也没这么差啊？”

恶魔盯着他，谨慎地一言不发。

要是这位游诗人好好描述他心中的美人，恶魔还会联想到魅魔，然后理解他的意思。可是他后来用上了这么多比喻，恶魔便感到了更加巨大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