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与名……”

李敛不言不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与名……”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飒沓如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与名……”

李敛停了停，仰起看她。

她笑：“你心疼我啊？”

上药之时婉容一直极顺从，垂目低眉地望着她动作。

“李敛――！别唱了！还叫不叫人睡了你？！”

迟疑一瞬，自树后现出影来。

他气得脑仁儿疼，指着她骂了几句，跑去后自取了木梯，爬

将她的脚捧在手中，李敛垂下的眼睫掩盖神情。

她：“我想起来了，你是晚间在包间饮酒的贵客。”

她一直都没有笑。

李敛仍不生言。

女子一只脚脱了狭窄的尖舞鞋，拆开缠足的长布在外面，脚背如婴孩，畸形四指紧紧蜷缩在脚底，显出种压平过的严酷修整来。脚掌端的大拇指亦极窄小，如荷塘的尖角，拇指指尖生了一块厚茧，指甲已尽烂了，出些脓水，血迹斑斑的脱在地上。

婉铭愣了一愣，掩着嘴咯咯笑起来。

那是一双极小的脚。

李敛早有些醉了，听见这声音没过脑子，手一抬掀开来帘布，见到了那女子的脚。

“……”

实际本算不上是寻见，毕竟李敛就在他房上大声唱歌，本没藏着。

“李敛！李敛你个小王八羔子！”

沉默许时，她放开婉铭，去井中打了些水，先走回来将她的脚洗了净，又打怀中掏出些白药撒上，弯腰开，使纱布给她缠了两圈，裹好了。

“……”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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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才又在王府的檐上寻见了李敛。

女子咬将脚朝后缩，试了几试抽不出来，便一手搭在李敛肩上，妍丽笑：“恩客，您醉过了，男倌宿馆在左旁，婉铭不接磨镜的女客。”

婉铭虽笑着，李敛却没有笑。

婉铭仍是笑，弯起的双眸见不到神情。

“李敛！”

女子见她进来先吃了一惊，赶忙遮住，见李敛是个女人似又松口气，端起笑来，柔柔：“恩客，这儿是后宿，茅房在东拐角呢。”

她朝女子的影慢慢行过去，刚走至丝帘之前，便听得里间细细抽气声。

张和才的声音尖高，刺破这悠悠长夜，却刺不破李敛的脸。

上朝前微探，她柔声：“你若是心疼我，今晚就多给些赏银啊。”话落轻笑着抽出脚，将之重新裹缠起来，套进舞鞋中，起去了。

她高歌的音色既不明亮，也不悦耳，夹刀带杀，嘶吼着响彻在良夜中。

单膝跪下来，她抬手扯住女子水袖，顿了顿才拉开它。

不知从哪弄了一檀木筷子，对着当空的皓月，李敛就用这筷子敲着半空的酒坛击节而歌，反复唱一首歌，不断地唱，不断地唱。

药上到一半，李敛忽低低开口：“疼不疼。”

“……”

盯着地上两三点血迹，盆中飘着的半截纱布，李敛的手在半空停了一阵，落回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