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面无表情地将剑收了回去，轻指了下一旁的寒潭，简短地说：“那儿。”

这些李玄慈早已猜到，只是此前他并不在意，他人的苦楚曲折，与他何干。

那双眸子飞快地灰了，如同玻璃落进了尘埃里，没有一点光，凝滞而肮脏，再也不会动了。

如今只不过从她仇恨的火焰中抽了最下面的那薪，这早已垒得摇摇坠的篝火，就这样轰然塌了下来。

仇恨蒙蔽多年的神经，她明显有些怔愣，随即面容扭曲地吼叫起来，“不，你骗人，她就是厌恶我，就是她害的我！”

能叫十六蠢货的，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

李玄慈看着被血淋了个透的剑，微微动了下睫，透了点不耐之意，死便死了，还要脏了他的剑。

“师父，我要问问你，我要告诉你，我没有错。”

带着这么个心慈手的傻在旁边，就是麻烦。

他动了下手腕，想将血在已死的守清的袍上干净，可剑尖还未抬起，余光却瞟到了一旁沉默的十六。

却比谁都护短。

李玄慈言辞如刀，句句刺向委顿在地的守清，挑破了她得意而虚伪的，让那些陈年积下的脓疮全了出来。

可小王爷虽是个对他人苦难毫不动容的冷冷血。

可是这种人太过极端，敬爱时便都好，恨不得将人供上神位，将自己人生所有的希望和温都维系于一人上。

十六回过神来，禁不住着急忙慌起来，现成还有那么多人吊在那呢，水都埋口了，连忙想办法救人。

啧，麻烦。

之后，李玄慈便淡淡将她扯到了后，只冷眼瞧着这被拉上岸的老大人，那人无法，也无力与李玄慈争辩，可怜这样大的年纪了，又素来养尊优，还是气吁吁地干起活，将绳子又一次抛向潭中。

“我没有错！”

十六瞧着她几近半疯、自言自语的状态，暗暗摇了摇，其实即便李玄慈说的是真的，她师父依然是在她变成今日模样的路中递了那把刀的人，只不过，她师父当不成全然的坏人罢了。

而恨起来时便样样是错，连挫骨扬灰都不够，还要将这滔天的怨恨再播洒出去。

这个自面后，即便刀斧加，即便功亏一篑，也不曾过半分悔恨与弱的怪物，凝固的双眸终于如燃烧的蜡炬一样，下荒唐的眼泪来。

“所以我说，人要么好到底，一生不行差踏错，要么坏到底，别多出些无用的心。她受命拿了你试验，却又对你生了愧疚，将你收养下来，才落得个既没有钱、又被挫骨扬灰的结局。”

二一六、光明

几次叁番，上岸的人越来越多，总算将所有的人都救上岸了。

她是这样快，这样决绝，以至于不过一瞬，细薄而激涌的血便了出来，立刻汇成血泉，将她暗淡而灰白的袍染得如通往彼岸的曼珠沙华一般。

她不能容忍在爱里掺杂一点恨，正如她也不能容忍在恨里藏着哪怕一点爱。

十六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绳子，又费了老牛鼻子劲儿抛绳、拉人，终于将吊桥上的人拉了一个上岸。

等所有人都安全了，十六终于放下心来，李玄慈却直接囚了她的腕子，便要往外走。

她那双本算清秀的眼睛，像蜡一样凝固住了，随即灼灼地动摇起来，口中恨恨：“骗人，全是骗人的！师父在骗我，如今你也是在骗我！”

待那滴血泪落下时，守清突然恢复了平静，她虚虚地看向某个地方，声音微小却坚定地说着：“我没有错，师父，我没有错。”

“师父，你究竟有没有骗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不是怪物，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她绝望而痛苦地仰天怒吼起来，从那虚弱的里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悲鸣，一滴血泪从眼眶中下，将她苍白的面容衬得诡异无比。

她的眼神愈发空了，可却也朝着那个莫名的方向望得越来越固执起来。

“她不让你学习医术，恐怕也是觉得自己学了技艺，却也用这技艺造了孽，不想你走自己的老路。”

“义士留步！多谢义士救命大恩，

整个过程中，李玄慈靠在一边石上，面色冷淡得比寒潭最深都不差，越到后来，眉梢眼角都透出不耐，连个字都懒怠说。

说完最后这句话，她角浮现出一点安心而满足的笑容，接着，迸发出生命力最后而不可压抑的力量，飞快地将李玄慈插在她肩的剑抽了出来，然后用脖颈撞了上去。

谁动了他的肋，他便要那人千倍万倍偿还。

李玄慈半点不理，继续说着：“何况，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服下转胎可不像烧个香、捐点钱这般简单，一个破败的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便是研制出了这药，又如何叫贵妇人能放心服下，这中间必有掮客，能连通两端，你师父，充其量不过是个执行贵人意思、拿钱办事的工罢了。”

不过方才他们说了那么久，这水倒是没再涨，想来李玄慈猜得是对的，守清被激得现，无法纵机关之后，果然水便停了上涨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