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长了裂纹，但没生多少杂草。往年易美珍会带她来这里悼念母亲，小时候她当踏青游乐，不悲亦不伤。

        妈，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不记得你的样子，还要给你供品。她蹲下，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每种都给你带了。

        她连问更多的为什么，眼眶通红，为什么你要生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那么难，为什么只有我在历劫？

换下实验穿的白大褂，夜风玩着他衣角，轻轻起落。

        安度手心扫去墓前的尘土，苹梨橘几种水果，一字列开摆放。

        车没入车河，苍黯的夜色里，她离去的模样像风中飘着的纸笺，轻薄，易碎。

        不知墓是不是进了水，前些天冬雨连绵，梦里总有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找她借伞，又叫她跟上，一开始是害怕，同样的情景多了，她掐着点抽离。

        安度没回，骤然跑起来，校门恰来了的士，她拉开车门，留给他远去的车尾。

        这个，我也不需要。安度将食物袋交还，视线仍向下。

        很像医生询问病症，他眼睛低垂，周围绕一层清冷的温雅。

        她感受到停在自己上的目光有疑惑，甚至力，她脚步顿了顿，再往后退，带了些挣扎。

        说，我的名字是爸爸希望和你平静度过一辈子。为什么他又去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小孩呢？你眼光一点也不好。

        *

        抬时，她热泪收消，将歪倒的香梨扶正，声音轻柔得像安岑仍在世，而她用撒的口吻商量。

        又庆幸还没迈出那一步，她可以很面地，保有退缩的余地。

        她剥开一只香蕉，目光停在墓碑上的照片，年轻的女人笑颜温柔。

        他们像森林里的栎树与榆树，栎树的枝条常常背向榆树弯曲生长，以求远避。不想他被污名化，是她力所能及的保护当然，也是自保。

        她沉默一会，：陈沧，其实你不需要我补课，文远楼每天都会有老师特意为你们上正课。

        天很黑，四周静得可听闻寒拨弄草叶，安岑的骨灰长埋地下。

        安度别开眼，想抱住他说连日的委屈，但她被自尊心缚牢，连表情都一动不动。

        我讨厌裴家。安度抱紧膝，双臂掩脸，肩膀痛切地耸抖。

        城郊墓园，安度提一袋水果，来到一个墓冢。

        世人提起自己的初恋，总要感慨无疾而终，那是自然死亡，但她有疾，病灶是入骨的骄矜。

        措手不及，陈沧懵然一刹，急追而上，安安！

        安度缩在后座啜泣，索了电池板。

        他追出几步，呼着气，拨电话。

        我改和你一个姓吧，好吗？

        你这样安度口不应心，吐字磕绊，会让我觉得困扰。

        我先回家了。她没说再见，转疾走，横穿篮球场。

        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是难以修炼的能力，她对自己的判断，不能免俗地建立在与他人的比较上，她摆脱不了外界价值认同。即使那错误，荒谬，她仍旧渴求着。

        妈妈，其实我怨恨你的。安度低咬一口，香蕉，堵着咙：为什么我要替你承受这些，为什么你要和我爸谈恋爱。